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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好歲月
發布日期:2017-09-06 10:49       作者:柴靜       浏覽:3.9萬

如琢如磨 

你多麼努力,其實并沒多少人在意。更多的人隻願意看到結果,你的過程如何艱辛,跟他們沒什麼關系。我曾經不眠不休,早晨八點到達九點開會隻為對客戶的一個承諾,客戶悠悠的說你這麼憔悴真不應該。你振臂高呼,也少有人分享你的喜悅。人生就是一場與孤獨的戰争。


-01-


剛做“時空連線”時,制片人陳虻天天罵我,嫌我小女生新聞的那套路數,“矯揉造作,不可忍受”。


陳虻說:“你問一個問題的時候,期待答案嗎?你要不期待,就别問了。”


我不做聲。



我問醫生朋友:“為什麼我呼吸困難?”


他說:“是情緒影響了呼吸系統,使呼吸頻率放慢,二氧化碳在體内聚集造成的。”


“有什麼辦法嗎?”


“嗯,深呼吸。”


上樓的時候,我深呼吸;下樓的時候,我深呼吸。我看着電梯工松松垮垮地坐着,閑來無事,瞪着牆,永遠如此。我強烈地羨慕她。


上班時隻有在洗手間,我能松垮兩分鐘,我盡量延長洗手的時間,一邊深呼吸,一邊看着鏡子裡的自己。我知道自己身上已經開始散發失敗者的味道,再這樣下去誰都會聞出來了。



-02-


那段時間,臨睡前,我常看一本叫《沉默的羔羊》的書。


很多年後,我看到它的續集,憤怒地寫信給作者,我說你這續集裡蹩腳的狗屁傳奇故事把我心裡的史達琳侮辱了,那個吃着意大利餐、欣賞油畫、跟食人魔醫生談童年創傷的女人根本不是她!


在我心裡,她一直是美國聯邦調查局(FBI)24歲的實習生,說話帶點口音,偶爾說粗話,沒有錢,穿着一雙不怎麼樣的鞋子,孤身一人去調查殺人案。她知道失敗和被人看輕是什麼滋味。



她左手可以一分鐘扣動74下扳機,胳膊上的筋脈像金屬絲一樣隆起,卷起袖子去檢驗那些腐爛的死屍,對認為她隻依靠姿色混進來的男人說:“請你們出去。”


 她曾希望在FBI這個大機構裡得到一席之地,但最後她不再為身份工作,她隻為死去的人工作,在心裡想象那些被謀殺的女人,跟她們經曆同樣的侮辱,從刀割一樣的感受裡尋找線索。


人在關口上,常是一些看上去荒唐的事起作用,在演播室開場之前,我很多次想過:“不,這個用塑料泡沫搭起來的地方,可吓不着史達琳,這姑娘從不害怕。”


-03-


我決定自己做策劃和編輯,找找那個抽象的欲望到底是什麼。


每天給各個部門打電話聯系選題,大老闆看我給外交部打電話聯系大使被劫案的采訪,覺得好笑:“得多無知才能這麼無畏啊。”但居然聯系成了,錄節目時他負責拍攝,沖我默默一點頭,我心裡一暖。


我每天上午報三個選題,下午聯系,晚上在演播室錄制,淩晨剪輯送審。


就這麼熬着,有個大冬天的淩晨兩點,人都走光了,沒人幫我操機,我自己不會,盯着攝像機,心想,我不幹了,天一亮我就跟陳虹打電話,去他的,愛誰誰。我在桌邊坐着,惡狠狠地一直等到七點。電話通了,陳虻開口就問:“今天是不是能交片了?”

我鬼使神差地說:“能。”


我抱着帶子去另一個機房,編到第二天淩晨三四點,大衣鎖在機房了,穿着毛衣一路走到電視台東門。我是臨時工,沒有進台證,好心的導播下樓來,從東門口的栅欄縫裡把袋子接過去。回到家,電梯停了,爬上十八樓,剛撲到床上,導播打電話說帶子有問題,要換。我拖着已經受傷的左腳,一級一挪,再爬下去。


大清早,已經有人在街上了,兩個小青年,驚喜地指着我。我以為是認出了我。


“瘸子。”他們笑。


淺青色的黎明,風把天刮淨了,幾顆小銀星星,彎刀一樣的月亮,斜釘在天上。


白岩松有天安慰我:“人們聲稱的最美好的歲月其實都是最痛苦的,隻是事後回憶起來的時候才那麼幸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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